博客

镜头後才是照片的主角:私摄影

01/03/2021

第四十三期

文/林琪香

 

安达佑实自12岁起便被注视,却甚少见过她这样的姿态。大白天,撑着大肚子躺在沙发上,穿着一件洗旧了的T恤,T恤下微凸起的乳头隐约可见,胯下夹着一根香蕉沉沉睡去。也难得见到她置身於如此一个没被安排过的日常场景里——被压扁的沙发靠垫、几本随便叠起的笔记与杂志、用过的杯子、一盒健力士版盒装纸巾,她被杂物包围着,专心地啃着捧在手里的点心。这些看似毫无防备的照片,都收录在她摄影师丈夫桑岛智辉拍摄的摄影集《我我》之中。

 

比起他们相识契机:安达佑实的写真集《私生活》,这部《我我》,似乎更能引领读者走进她的私生活。照片是桑岛在2015年11月13日,他们的结緍纪念日开始,至2019年8月15日拍摄的,全都是桑岛在寻常生活之中捕捉到的情景。桑岛说,他跟安达佑实在拍摄上有共识,不管甚麽情况下,都不会妨碍拍摄的进行,即使是对方在哭或生气。每当他被当下情景触动,便忍不住要按下快门。他形容,就跟看到美丽的花便会采下来一样,都是自然而然的行为。

 

桑岛为不少女星摄影过性感写真,当中以安达佑实最吸引他,个中原因,竟是在他看来,安达佑实是空洞的。他认为空洞有助於每个角色潜入她身体,其中包括了桑岛本人。在拍摄的过程中,他仿佛看到了自己。比方说,重看照片,在安达佑实生产之前拍摄,不少较为刻意,然而孩子出世後的照片,看来便柔和轻松多了,除了因为安达佑实本身情绪更为安定满足外,他察觉到,也因为他多了一份男性的自信,不再需要支配被摄者来确定自己的力量。

 

《我我》的照片展现了安达佑实不为人知的一面,粉丝纷纷表示支持,然而也有另一种声音,说安达佑实的存在感太过低落,说不知这写真集的主角是安达佑实,还是桑岛。这个看似负面的评论,正正说明了这本写真集的有趣之处——被摄体不一定是照片的主角。

 

日本着名摄影大师荒木经惟,在《写真的话》一书中,提出了「私摄影」一词,如同「私小说」一样,都是以作者的私生活化成作品。置於传统艺术的框架之中,这些故事与影象或者微不足道,但却情感细腻而深刻。

 

荒木经惟在1964年发表了拍摄旧市街儿童的摄影系列《阿幸》,并得到摄影奬。他回忆自己拍摄这些孩童的原因,是因为在他们身上看到童年的自己。那些孩子,整天在战前废弃的公寓玩耍,跑来跑去,「要是他停下来了,似乎就会有种寂寞的感觉,我在他身上看见儿时的自己,(下略)」荒木经惟在着作《写真的话》中说。

 

在他後来以拍摄妻子阳子为题的首本摄影集《感伤之旅》,以及在阳子过世後出版的《感伤之旅・冬之旅》,我们除了能看到阳子在日常生活中赤祼祼的姿态外,更能深深感受到荒木经惟浓厚的寂寞与哀伤,照片展现了阳子,同时也展现了他自己。摄影师与被摄者,均是照片的主角。

 

桑岛对自己拍摄安达佑实的手法似乎仍有点欠自信,以致他看到读到摄影师平间至对自己摄影行为的赞赏时,感动得在被窝里大哭。我想他是多虑了,荒木经惟早在他拍安达前,就给了他肯定:「所谓的摄影,就是拍摄你最喜爱、最亲密的东西,拍摄近在眼前、就在身边的东西,就是拍人」。「你」拍摄照片,照片脱不了「你」。

 

《我我》内的安达佑实,桑岛智辉摄。
《我我》内的安达佑实,桑岛智辉摄。